拜亚境内，距离剑刃要塞二十里处。
风沙飞舞的荒野间，青年骑士从背后抓住了少年的肩膀，把他整个人翻转过来，一脸严肃地吼道：“艾拉斯，不要再胡闹了！我们早已经看不到要塞了。”
青年身形高大，臂膀宽阔，有着相当沉稳的气质，脸部的轮廓刀削般棱角分明，透着坚毅的双眼此时因为动怒更具魄力，足以让皇都那些迷醉各种骑士英雄传说的贵族千金们为之尖叫。只是他身着轻盈的皮革甲，只有护肩、护腕和胫甲是金属打造，而且还因为磨损缺乏光泽。这身稍显寒掺的装备与其说属于骑士倒不如说更像是佣兵的标配，这让他和衣着华丽却毫无贵族气质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唯一能让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像个骑士的是他腰间的佩剑。那是柄双刃单手剑，虽然剑在鞘中，透过剑柄和剑鞘的华美造型和纹饰，任谁都能看出那是柄工艺精良，价值不菲的好剑。
“这话你已经说了六次了，格斯。”被唤作艾拉斯的少年淡淡地回应。
“你能听得进去一次我就不用重复了，语言这种东西是需要理解的。就算是要塞部队的马，被下指令的时候也能懂得听人话。”名为格斯的骑士挑起眉尾。
“带着你真麻烦，从皇都出发的时候我就说了只是想回过去的村子看看，不需要你陪。”
“只是回故乡看看是吧？”格斯的眉角已经在抽动了，“我记得十年前你带着你父亲的遗物回到皇都的时候，是对外宣称自己是北方边境的村落出身吧。你前面几天带个佣兵在附近镇子外面晃荡我也就放任你去了，但是现在你居然给我跑到要塞外面！难道现在要改口说你是拜亚人？”
“没想到你还记得啊，看来当年老头子没管好自己下半身的事情让人印象很深刻嘛。”
“不要那样评论自己过世的父亲！管好你自己这张嘴，你就不会老是和奥古兰多家的大小姐吵翻天了。”格斯怒目而视，大声训斥他，随即叹了口气。
他当然记得艾拉斯刚到皇都时引起的骚动。
十年前，年幼的艾拉斯来到皇都，携带着埃尔·杜维什拉德，也就是这个法师名门前家主的法袍和法杖，声称他在边境过世，而自己是他的私生子。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几乎都认定他只是个偷得了遗物后编造劣质谎言垂涎名门地位的小乞丐，纷纷猜测法师名门杜维什拉德会如何教这个可笑的小骗子做人。然而震惊的是经营这个家族的旁系竟然承认了埃尔过世的消息以及男孩的身份，甚至把他立为家主之位的继承人，将其作为法师放在皇都培养。
不过，虽说将败坏名声的私生子立为继承人实在堪称笑柄，杜维什拉德的做法倒也并非难以理解。这个家族的姓氏继承方式较为罕见，他们的家族姓氏仅有当代的家主和可预见的继承人可以使用，其他人只能选择旁系的姓氏，因而同一代经常只有最具天赋的一人会选择成为法师。
这种只有最骄傲的名门才会选择的继承方式也会带来麻烦。在埃尔过世的数年之前，埃尔的儿子，已身为银袍魔导师的帝国法师提利尔失踪，一直音信全无，于是埃尔的去世使得这个家族的家主继承几乎中断。这时埃尔能有一个有法师天赋的私生子，反倒可以称得上万幸。
“你到底想在拜亚找什么？虽然这边距离要塞不算远，没有部落驻扎。但也难保不会遇见正在迁徙的拜亚人，情况更糟一点我们还可能碰见兽人的部队，躺在拜亚的荒野可没人给咱收尸。”
“好吧，我其实想找到十年前活跃在边境的亡灵术士，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有很多村子被巫师毁掉了，堪称是边境的一大恐怖传闻。”
一听此言，格斯瞪大了眼睛：“你不要开玩笑了，真找到那种巫师我们俩的寿命也就到今天了。”
“你要相信我，我好歹是个法师。”艾拉斯用拇指指了指背着的法杖，那是柄造型诡异的法杖，黑色杖身，末端被铸成笼状，包裹着一颗硕大的类似猫眼石的宝石，那是上代家主的遗物。
“拜托，你是见习法师吧，没披正式的灰袍还真是尾巴翘上天了。”格斯毫不留情。
帝国的法师塔，阶级认证也依靠圣城的法师公会裁定，因而和圣城一样会发放正式的法袍，以颜色来区分法师的等级，公会承认的见习法师为灰袍，正式法师为红袍，再往上大法师为蓝袍，魔导师为银袍，而最上层的大魔导师为金袍。
“这你可错了，格斯，我不是灰袍法师，一直待在赛迪安你对我的近况可一点不了解。”
“难道你已经拿到红袍了？”格斯脸上显出讶异，以艾拉斯的年龄，若是已经取得正式法师的头衔，也能算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然而艾拉斯摇了摇头：“硬要定正式法袍的话，我还是褐袍。”
格斯一时没反应过来：“褐袍？褐袍是什么等级？”
“排在灰袍前面。”
“你的意思是……”格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学徒？”
艾拉斯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默后，格斯气得抓住了对方的斗篷领口，他咬着牙一个词一个词地挤出话来：“你连法师都还没当上居然就跑到这种地方找死？”
“别着急，二十三天后公会的认证考核就到了，通过那个我就能拿到灰袍。”领口被提起来的艾拉斯依旧很淡定。
格斯一时语塞，他远没有想到还有这般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情况存在。因为从边境回到王城日夜赶路大概需要二十天，若是正常按部就班的话绝对超过一个月。
“那你还他妈在这里浪费时间！主神呐你是要玩死我吗让这种神经病当我朋友！”格斯几乎抓狂了，抓住对方领口的手上突然一拧。
“松点劲，你勒到我了！满嘴爆粗可不是骑士该有的样子，你现在简直和边境酒馆的佣兵一样。”感觉喘不过气的艾拉斯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出声抗议，同时连续拍打格斯硬实的手臂。
“首先，我的师父又不是骑士，骑士教养都见鬼去吧。你要是见他爆粗口的样子，绝对会觉得边境的佣兵都彬彬有礼。其次让我如此失态的原因现在就在我眼前。”格斯松了点劲，“现在马上回要塞，我会到镇上去找匹好马把你打包送到最近的洛兰城，接下来你就自己连夜赶路回皇都去参加考核。至于从这里到要塞的路，我真的不介意反剪你两条胳膊架着你回去。”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把我送走然后回赛迪安？也对啊，可是有位精灵公主对你望眼欲穿呐。”艾拉斯耸肩笑道。
“别转移话题，我——”格斯突然一顿，随即脸色大变。
“怎么了？”
“我忘记了，从河下镇回皇都的时候和诺雅约好要陪她参加河下镇的丰收庆典。该死，这下来不及了，她会宰了我的。”格斯眼神游离，面如死灰，就好像被宣判了罪行的重犯，隔天就要上绞刑架。
“深表同情。”艾拉斯这么说着，嘴角却洋溢着笑意，样子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行了，管好你自己吧。”格斯从沮丧中恢复过来，瞪了他一眼，“你真的想错过考核多当一年学徒？”
“无妨，有家族的权势在，我觉得当不当见习法师只是换下正式法袍而已。”
“真讨厌你这种纨绔子弟。”格斯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摇头。
“从亲卫骑士团团长的儿子嘴里听到这句话真是有点微妙。”
“够了，现在就走！”
“喂喂别拽我斗篷！”
斗篷的领口被力气远胜自己的格斯拉扯，艾拉斯稳不住架势，被对方强行往前拽去。但格斯转身后脚下陡然一顿，于是抓着领口的拳头很漂亮地陷进了往前倾倒的艾拉斯的喉咙。
艾拉斯被卡到差点干呕出声。
“喂！”这次终于轮到艾拉斯发火了。
但他一出声就被格斯的手势打断，随后他才注意到了格斯的表情异常严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艾拉斯发现了，距离他们大约三百步的一块巨石有人藏在后面，露出了半张脸。
气氛急转直下，两人都紧张起来。在拜亚除了尚武排外的野蛮人就是嗜血好斗的半兽人，不管是哪一边对于越过边境的帝国人都没有哪怕一丝的善意。
不过可以庆幸的是，这片荒野视野所及之处只有几块巨石和风化的土丘，藏不了很多人，照理没有伏兵，眼前这人可能是某个拜亚部落的斥候。
格斯将手放在剑柄上，朝那边大喊：“出来吧！我们无意和人争斗！”
过了数秒，那个身影反而藏回了巨石后面。
“拜亚人和兽人，大多数都听不懂帝国的语言吧。”艾拉斯嘴唇微动提醒他。
紧张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两人交换下眼神，小心翼翼地朝那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逐渐接近巨石，忽然间那个身影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
看清身影真身的一刻，两人都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那是一名高大的男子，身穿沾满污泥的残破甲胄，似乎是个拜亚骑兵。让人恶心地方在于他全身都不自然地肿胀，缺了一条胳膊，从已经腐烂的手臂断口处伸出半截骨骼，面部也有溃烂的伤口，顶着这种伤势和感染程度，活人是不可能站得住的。
僵尸，在炼金时代被创造出来的亡灵术中，操纵尸体是亡灵术士的拿手好戏。
“何止是听不懂帝国语，什么话都不管用吧。”格斯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僵尸突然一瘸一拐地朝这边冲来，光看动作的话的确很滑稽，但配合那副令人作呕的外表着实骇人。
艾拉斯毫不犹豫地将背后的法杖拿到身前指向僵尸，舍弃了咒语的念诵发动了法术，瞬间僵尸被一团烈焰包裹。
然而僵尸完全没有放慢脚步，这种傀儡并没有痛觉。
“不怕痛，这种恶心的玩意作为冲锋队的士兵倒是挺合适。”格斯厌恶地撇撇嘴，突然拔剑朝熊熊燃烧的僵尸冲去。
他全力跑动，眨眼间便接近了僵尸，随即压低身子，单手以夸张的幅度挥剑朝僵尸腰部砍去。剑毫无阻力地连腰椎一并砍断，格斯就那样错身跑过，以防被烈焰灼伤。
僵尸倒伏在地，断成两截的身子徒劳地挣扎了几下，逐渐没了动静，不会熄灭的法术火焰迅速将它烧至炭化。
“你的剑法真是狂野。”艾拉斯走上前来。
“谁叫我的剑术导师是个矮人。”格斯耸了耸肩。
帝国骑士经常以“矮人的剑法”来调侃别人剑术上的失误，格斯的这句话在陌生人听来可能像一句自嘲，但艾拉斯明白这是在阐述事实。
格斯小时身体孱弱，为了将其培养成合格的骑士，他被父亲送到了精灵国赛迪安交给一名矮人战士来锻炼。
剑在矮人的族群里并非流行的武器，也鲜有矮人依靠剑术成名。他们更喜欢短柄的战斧和战锤，能够充分发挥他们远胜精灵和人类的蛮力。格斯的师父是北山矮人国上一代的国王，退位后在邻国赛迪安的领土上隐居，是位名声远扬的战士，最擅长的武器是战斧。他以增长力气为主要方针锻炼格斯，让他干各种粗活或是空挥铁锤当日常训练，武器的使用方法他也是照着战斧的挥法教。
因而格斯习得的战斗方式，便是如同使用战斧一般狂野地大幅挥动剑，舍弃各种小动作，仅仅以重砍、刺击的手法击倒对手。作为矮人教出来的剑士，他完全没有爱护刃部比战斧脆弱得多的剑的自觉。若他拿的是帝国士兵用的普通佩剑，这么用第一砍就会崩坏剑刃。能够一下拦腰砍断高大的拜亚士兵，不仅是因为他远超常人的臂力，还因为手里的剑确实是好货。
“真是柄好剑，和帝国的劣质品完全不一样。”艾拉斯评价道。
“王城的铁匠工会没那么不堪，优质的武器也有不少，只是比不上矮人的技术。”
“这是矮人的造品？”
“不，是诺雅借给我的。”
“精灵公主给你的？嗯，仔细一看剑身上的铭文好像是古精灵文，不过赛迪安的精灵已经不用这种文字了，难道是北洲古国的精灵送给他们的？”艾拉斯分析。他的法术派系是元素法术，第三世代的法术，是千年前末日战争期间圣城以古精灵文作为基础咒文重新构筑的法术体系。
“精灵贵族送的礼物，不会是凡品，不过你拿这剑砍这种东西是不是有点那个？”艾拉斯说着用手掩住了口鼻。
因为拦腰砍断僵尸，格斯的剑上沾了少许腐臭的污血。
“该死我没想到这点！”受到提醒的格斯大惊失色，犹豫了一下把剑提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立刻干呕起来。
“恶心……马上回要塞，我得把剑洗一下。”
“不，既然有僵尸在这里，就肯定有亡灵术士。”艾拉斯摇头。
他表情执拗，眉宇间透露出异常的狂热，仿佛执着于宝藏的探险者摸到了藏宝图的残片。
格斯沉下了脸，艾拉斯毫不退让地回瞪他，两人就好像因为琐事即将吵架的亲兄弟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格斯先松下阵势，平心静气地说：“艾拉斯，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对亡灵术士有什么执念……不，说实话你在边境的经历我都不太清楚。关于这点，你不想说我不会过问。实际上你这三天在边境狩猎盗贼据点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你有你的理由。我没提意见，只是因为以你的实力对付一个据点的强盗基本上没啥危险。但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能力对付一个亡灵术士，或者说一整支拜亚人或者兽人的骑兵队？”
面对格斯的质问，艾拉斯稍稍移开了视线。
格斯看到劝说终于出了效果，趁热打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还有机会回到边境，不必急于一时，回去吧。”
沉默许久之后，艾拉斯微微点了点头。
成功劝服对方的格斯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
“慢着！”艾拉斯突然打断他。
“怎、怎么了？”
“想到个问题，这僵尸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朝我们冲过来？用亡灵术创造的僵尸，如果施法者没有特意控制，应该会有猎杀活物的本能。”
“难不成，亡灵术士就在这附近？”格斯突然感到脊背发凉，慌忙四顾。
“不会的，亡灵术士在场的话不会浪费一个僵尸给我们练手，在刚才一定会用咒术偷袭我们，应该是那边石头后面有什么东西。”艾拉斯说着大步走到先前僵尸藏身的石头后方。
“喂喂你别走在前面，万一还有别的僵尸藏在那后面呢——嗯？什……么都没有？”格斯迅速上前，以身躯挡到艾拉斯前面，随即发现那后面空空如也。
这巨石超过十人高，大概在远古还是山丘，因为风化的关系，周侧比普通的山壁光滑，只有许多细细的横纹，坡度近乎垂直，在沙化的荒野中像是耸立的石柱一般，需要小心一点才能攀上去。
“是上面么？”艾拉斯自言自语。
两人顺着岩壁抬头看去，然后一同愣住了。
岩壁上面挂着一个年幼的女孩，蓬头垢面，身上的衣物只是一层宽松的破布，从那之中伸出的四肢细瘦得触目惊心，仿佛只要有一阵强风吹过，整个人就会连衣服被吹得支离破碎。她背上绑着什么东西，被布条裹着，从形状看来应该是把大刀，和女孩的体格极不相称。此时她正回头向下，惊恐地与他们对视。
格斯很快理解了女孩的身份，这应该是拜亚某个部落的奴隶。虽然联盟称呼北地山脉北侧的土地为拜亚国，实际上拜亚并非一个统一的国家。在拜亚有相当数量的人类和兽人的部落，他们以游牧、打猎为主，基本上都是奴隶制。有些部落相互之间会因为某些原因开战，战败的部落中，若是强壮的战士还好，只要愿意归顺可能会被胜利的一方吸收接纳为成员，其他人就只能充当奴隶，友好的部落之间还会有奴隶的买卖。
大概是躲避那只僵尸爬到了这上面来，以僵尸的判断能力根本无法攀上岩壁，但女孩也下不去了。
格斯正准备朝她喊话的瞬间，不知是体力到了极限还是因为被两人吓到的缘故，女孩手一松，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便从五人高的岩壁处掉了下来。
格斯反应迅速地丢开剑扑上前去接住了她，女孩背后的货物先接触到他的手臂，金属的冲击感使他的手臂感到钝痛。同时意料之外的重量让他没能站稳，坐倒在地。
“嘶！”屁股和胳膊的疼痛让格斯龇牙。
然而他没多顾及自己的伤痛，赶忙确认怀中女孩的状况，才发现对方已经失去意识。
艾拉斯两步上前打量了下女孩。
看外表女孩十岁出头，考虑到营养不良的状况，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大上一些。
格斯把手指伸到女孩鼻子下面，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他起身把女孩侧放在地，试图去解下她背上的东西，却没能解开。
“死结？难怪这孩子没有把这东西扔掉。”
格斯索性回身取回剑，用剑尖小心地挑断勒在女孩身上固定货物的绳子。他把货物拿开，然后让女孩平躺下去。
“是拜亚的奴隶么？样子真是凄惨呐，不过某种程度上也正因为这幅凄惨的样子反而得救了吧。”艾拉斯说道。
格斯没有回话，眉角抽搐了一下。
从残破的织物间能窥见女孩那细瘦四肢相称的单薄身体，肋骨尽显，腹部凹陷，没有被人当做娱乐用品而是作为苦力，不仅是因为过于幼小，绝大部分的原因应该是这幅贫瘠病态的身体让人提不起欲望。
艾拉斯把水囊递给格斯，后者把女孩的头抬起来，然后开始小心地往女孩干裂的嘴唇上滴水。过了一会儿，女孩的呼吸变得稍稍平稳起来。
“这样就不至于脱水了，等她醒来还需要给点吃的，最好是弄点热汤。”格斯说道。
艾拉斯将目光转到被放在一旁女孩背着的货物上，伸手解开了包裹在上面的布。
女孩背着的东西是一柄造型奇特的漆黑大刀，刀身上有镂出的凹槽组成的花纹，刃处封了蜡，以拜亚人的审美和工艺看可以说是档次很高的武器了。
“这刀感觉比这个小鬼还重，拜亚人怎么会让她背这种大刀？”
“原来如此。”格斯侧目看向大刀，恍然大悟，“这孩子是试刀奴啊。”
“试刀奴？”
“我从别的地方听来的传闻，拜亚个别部落的一个野蛮传统，高档次的武器买卖时会附赠一个奴隶，这个奴隶是给买主试刀用的，一下把奴隶砍成两截的话，不仅能证明武器的质量，还能彰显买主的武力。我还听说他们认为若是即将上战场的买主，这么做能带来好运。”
“真恐怖，因为是迟早要被挨刀子的消耗品，所以不愿意浪费太多食粮么？”
“不仅是因为这个，为了彰显试刀的效果，试刀奴当然是越纤细越好。真是帮恶心的家伙。”格斯紧皱眉头，眼里翻涌起怒火。
“话说回来怎么分摊呢？货物归你女人归我？”艾拉斯突然拉起一侧的嘴角开起玩笑。
“这并不好笑，艾拉斯。”格斯冷冷地瞪他，斥责道。
艾拉斯不是第一次开恶劣的玩笑了，但这次格斯觉得实在不合时宜了一些。
艾拉斯变得面无表情：“格斯，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光活下来就用尽全力了。”
“你难道不应该有共鸣然后想帮助她么？”
艾拉斯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以我的出身没有怜悯她的义务，就算放着她不管，我也不会受良心谴责。生来就是贵族的你无法理解吧。”
“你应该感谢现在在这里的是对你那张贱嘴再了解不过的我，换成我师父，运气不好如果他拿着铁锤的话，你说出这种话后现在绝对还在地上找自己的牙。”格斯有些头疼地叹气。
虽然艾拉斯毫无道德感的言行着实令人讨厌，格斯知道他的本性并非真有那么混账，艾拉斯的玩笑其实是想说由谁来安置她。
“你还要赶路回皇都吧，这孩子就交给我，我会带她去河下镇。”
“然后呢？找人收养么？这孩子是拜亚人吧，恐怕没法和普通人家交谈吧。”
这话让格斯一时犯难。河下镇是诺瓦森林边界处帝国的小镇，是他前往赛迪安路上必经之地。那里并没有专门收容孤儿的地方，就算是善良的人家要他们收养一个听不懂帝国语言的孩子也太强人所难了，将她带进精灵的领土更是不合适。
艾拉斯适时讲出了自己的提议：“把她交给我。我们可以在亚冈找个游商，问出皇都的商会哪里有懂拜亚语的人。而且到了皇都不管是杜维什拉德家还是修米尔家都能收留她，再不济，还有圣城在皇都设立的修道院可以收留她。”
这个提案比较现实，要说在帝国懂拜亚语言的人，就只有商人或游吟诗人了。在北方边境活跃着不少游商，他们充分发扬着帝国商人为钱不要命的冒险精神，胆敢跨过剑刃要塞寻找拜亚的部落进行买卖。这些商人懂拜亚人通用的语言，他们携带粮食、烟草、铁器等货物，寻找熟知的拜亚人类部落进行交易，换回皮草、兽牙兽骨制成的装饰品和拜亚独有的用动物油脂制成的蜡，甚至还有人偷偷买回奴隶。这是很冒险的行为，虽然大多数部落会着眼货物提供的长期利益和这些游商保持不错的关系。但不管是拜亚境内还是帝国北方边境除去剑刃要塞附近的区域，都没有法律可言，强盗山贼横行。而且若是遇见了完全无法交流的兽人，就只能变成荒野的白骨了。
虽说如此，从拜亚运来的一些独特商品能在帝国卖出高价，巨大的利益还是驱动不少人冒险。皇都的大商人中也有靠边境游商起家的，应该有懂得拜亚语的人，最起码交流不会有障碍。
“从你嘴里出来正经话倒是挺稀罕。不过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亲自带她走？你刚才不是说没怜悯她的义务么？”格斯揶揄起艾拉斯来。
“虽然现在看起来骨瘦如柴，稍微培养一下说不定是个美人胚子，有一个美女当奴隶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么？”艾拉斯以戏谑的眼神回望他。
“坦率一点说话会死么？”
“好吧，其实我是想从这个小丫头身上套点情报，她被僵尸追赶，很可能是因为她的部落被亡灵术士袭击了趁乱逃出来的。若是她真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就算要我跪下来舔她的脚都愿意。”
“那只是因为你毫无自尊罢了。”格斯摇头带过这个话题。
他有点不想聊下去了，他能看出艾拉斯说这话是认真的，从艾拉斯身上感觉到的对于亡灵术士的狂热让他有点不舒服。
“回去吧。”格斯以布条包好黑刀绑到背上，用另一只手拾起了地上的剑，然后面向艾拉斯，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女孩。
“你要我搬她？你那身铁一样硬的肌肉是白长的？”艾拉斯又开始以玩笑触动格斯的神经。
“我最好是有三只手！”格斯拿起自己的剑，示意沾着污血的关系他没法收回剑鞘，他显然不方便用单手去抱那个女孩，看那副虚弱的样子，把她抗在肩上只会让情况更加严重。
“正经一点，你不希望衣服沾点什么奇怪的东西吧。”格斯把剑伸出去晃了晃，现在这把沾着污血的剑可称得上吵架的利器。
艾拉斯只能投降，老老实实解下斗篷，把女孩包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两人起步朝要塞走去。
“从北方边境到拜亚都有亡灵术士活动的迹象，是否有点巧合？”格斯突然开口。
艾拉斯陷入沉思。
诡异的事情不止是亡灵术士。拜亚的部落很反常地已经好多年没骚扰帝国边境了，要说这两者没有关联有点让人难以相信。
在荒野行走的两人头顶，因为沙尘而显得模糊的天空中，掠过一只秃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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